
作者:王保忠著
页数:235
出版社:北岳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6
ISBN:9787537847605
电子书格式:pdf/epub/txt
内容简介
在这部由二十个短篇构成的长篇小说《甘家洼风景》里,作者王保忠塑造了城镇化、现代化浪潮中一个正在逝去的村庄典型——甘家洼,呈现农耕文明在当代社会生活中的尴尬处境,留守农民和外出务工者复杂的精神遭遇,试图为他们不甘泯灭的“野心”存史立传。灵活多变的叙事视角,风生水起的心理描写,旁逸斜出的细节刻画,令人震撼的内心独白,水到渠成的人鬼对话……透露出作者打造融虚构、抒情、想象于—体的新小说样式的“野心”。
作者简介
王保忠(1966—)山西大同人。现任山西省作协主席团委员,《山西作家》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甘家洼风景》,散文集《家住火山下》,中短篇小说集《张树的最后生活》《前夫》《美元》《一百零八》《长城别》等。短篇小说《张树的最后生活》获2004—2006年度赵树理文学奖。
本书特色
著名文学评论家杜学文:“这部小说为我们生动而深刻地勾画出传统农民在向现代化迈进进程中精神世界的迷茫与痛苦。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进入城镇的‘原农民’对城市生活的追求与迷茫;另一方面是留在农村的‘现农民’对现实农村的依恋与迷茫。同时,作者也为我们表现了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以及他所关注的农村的变化,或者说进步。”
目录
节选
夜活儿 天上有一弯女人的眉毛。 老甘抬头看了看,觉得自己就坐在那弯眉毛下。 小皮也抬头看了看,它知道那其实不是眉毛,是月宫,是天上一个冷冷清清的宫殿。村子里有个叫嫦娥的女人跟男人拌了嘴,觉得这穷日子过得也没甚意思,就跟她养的鸡借了双翅膀飞到了上面。小皮知道那是女人们避难的场所,或许,老甘的女人也是逃到那里去了。它恨不能也跟鸡们借一双翅膀,飞到上边把女主人找回来,给老甘做个饭洗个衣服什么的。老甘有多苦啊,老甘的苦只有它小皮知道,要是找到了女主人,它一定要狠狠数落她一顿,告诉她做人不能这样,不能谁有钱就跟谁吧?就算老甘窝囊,你不管不顾也罢,可你总不能连自己的孩娃也不要了吧? 这些话老甘自然听到了,目光忽就落到它身上,老半天说,咸吃萝卜淡操心,我的事用你管吗? 小皮觉得心里很委屈,汪地叫了一声,不让管就不管,睡他娘的耳朵吧。 头一歪就睡着了。 整个甘家洼静悄悄的,似乎能听到某个窑院传出的呼噜声。窑洞,窑洞里的人,蜂窝状的火山岩砌就的院墙,院子里或院墙外的杏树、桃树、李子树、榆树、老头杨、旱柳,村野的棘棘草、驴扎嘴、狗尾草、蒲公英,坡上坡下的葵花、玉米、高粱、谷子、山药蛋、莜麦、萝卜,场面上的碌碡,碾房里的碾盘、碾子、碾杆,落满尘灰的扫帚,工具房里的砘轱辘、耩子、月牙镰,生锈的铁犁、木耙等等,所有属于村庄的一切,所有活着的,死去的,或无所谓死活的物种都沉入了睡乡。 老甘没一点睡意,也不敢去睡,他还有件重要的事得去做。 老甘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膝头搭着根大辫子,这是他的女人留下的。女人刚嫁给她时,两根大辫子黑亮亮的,走起路来,辫梢上系着的两只蝴蝶就在圆鼓鼓的屁股蛋上上下翻飞,让人看了心里痒痒的。女人的辫子在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头发又多又黑,让他喜欢得不得了,几乎是看成了命根子。后来,女人给他生了孩子,嫌留着辫子做活儿不方便,就咔嚓一下把它们剪了。老甘摸着那根辫子,听着腿边的小皮发出轻微的鼾声。这小东西还真行啊,眼皮好像安了个开关,叭地一按就睡着了。梦中的小皮显得很知足,很放心,一副天塌下来有别人顶着的样子。老甘想,这小东西没准正做着美梦呢,或许已跟它中意的某个女狗进了洞房。这村庄有多安静啊,什么梦不能做,什么狐呀怪呀进不了梦中? 老甘哼哼着说,睡吧睡吧,有能耐你就睡他个千年万年。 记得爹还没进城那阵子,常常跟他唠叨起村里一些稀奇古怪的旧事。比如,一些老人半夜出去起解时,常常会走进院当中某棵树的梦中,跟某个拄着拐杖的白胡子树精相遇,相互也没个客套话,拉着手找个地方就坐下来闲聊,或者画个楚河汉界什么的过过棋瘾。比如,一些半大小子回来晚了,会撞进院墙根下花们的梦里,被那些风情万种的花精们勾搭了,跑出村,跑到野外,在起起伏伏的山沟里风流上一夜,天快亮时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比如,村子里会看风水的甘二,夜里竟然走进了狼窝山的梦里,看到了传说中的银狐,银狐嘴里吐出一颗浑圆的火球,从东坡滚到西坡,又从西坡滚到东坡。甘二一个没躲开就被火球击中了,衣服胡子都烧着了,疼得龇牙咧嘴地在地上打滚,醒来后发现自己竟赤条条躺在半山腰,一群羊正瞪着眼睛看他呢。再比如,老甘他爹当村长那会儿,竟糊里糊涂地走进了大队门前那尊伟人雕像的梦里,主席拉着他的手,问他工作忙不忙,村子里的革命工作搞得如何等等。老甘他爹没想到主席竟随和得像个老邻居,他万分激动地汇报完村子里的工作,然后陪着老人家下棋,没走几步竟然就让自己赢了,吓得他一下从梦里弹起来,原来他靠着塑像的底座睡了大半夜。 小皮睁开眼看了他一下,头一歪又睡着了。 老甘呵呵一笑,真好的觉头啊,你要是误了跟我做夜活儿,看我不敲断你的狗腿。 小皮根本就不理他,鼾声潺潺缓缓地流淌着,在院子里蜿蜒成了一条小溪。 老甘也没在意,摸着那根大辫子想心事。 说实话,他很羡慕爹说的那些人,他们竟然会走进树精、花精、石头精的梦中,多美的差事呀。他哪有那么好的运气呢,甭说是走进精怪们的梦中了,就是他自己的梦也好像堵死了门窗,进不去了。他忘了自己从前做过几个有点意思的梦没有,想想好像没有,即便是清汤寡水的梦,近来好像也不大做了。有时他真想美美地做个梦,睡觉前一遍又一遍地叮嘱自己,今儿一定要早点睡,好好做个梦,一个挨着一个地做,但不管怎样盼望,却总是头一挨枕头就猪一样地睡熟了,睡得昏天黑地的,就是有人进来把他背走也不知晓。可能也零零碎碎做过一些梦,但一觉醒来就什么也记不起了。有一段时间他倒是夜夜做梦,中午躺下迷糊一会儿也会撞到梦里去,可这些梦却很糟糕,没一点神奇之处,活脱脱就是这不死不活的穷日子的翻版,不是开沙场的老板拐走了他的女人,就是马寡妇搬进城陪孩子念书去了,要不就是爹的腰疼病犯了,孩子又该买换季衣服了,拉拉杂杂的,要多没劲有多没劲。 小皮的嘴角淌出一道长长的涎水,地皮都给弄湿了一大片。 老甘心里就骂,德性,瞧你这副睡相。 小皮才不管他骂不骂呢,嘿嘿,反正我是睡着了,有能耐你把房顶骂下一块,把砖地骂开一道缝让我瞧瞧。小皮没出声,老甘却听到了它的嘲笑,眼睛就一瞪,你个小灰鬼,甭以为你不出声我就不知道你想啥了,你以为我骂不下一块房顶,骂不开一道地缝吗?你以为骂下房顶有我给你撑着是吧?我就不给你撑着,我就要躲到一边看你挨砸,砸得你汪汪叫。我就要骂开一道地缝让你陷进去,再也别想爬上来。 老甘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乱溅,一溅一溅,就把小皮溅醒了。小皮伸了个懒腰,你不睡觉瞎折腾啥呢,都把我吵醒了。老甘嘿嘿一笑,你也该知足了,不知道我们还得出去干夜活儿吗?小皮就冲着老甘叫,我的天哪,你不能这么欺负狗吧?我误过你的事吗,啊?要是没我陪着,你还不是个光杆司令? 老甘觉得小皮也太不给他留面子了,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我供你吃供你喝,你倒好,尽捡我生肉挖啊。 小皮知道老甘这回是真的生气了,本来它还有一点睡意,现在睡意全跑了,大步流星跑到北京去了。小皮不知道北京啥样子,老甘肯定也不知道,但它知道老甘做梦都想住到那里去,一说起那个城市,老甘两只眼睛就亮成了灯泡,一张霜打了的茄子脸也会亮堂起来。老甘常常说,小皮你下辈子要转世就转到北京去,当一条北京狗,那可是天堂啊。小皮不以为然,北京有啥好的,你没听咱村的天霞和小雪说吗,北京也就是楼高人多,走个路也不容易,一堵车就是老半天。哪抵得上我们甘家洼,想跑哪儿就跑哪儿,想在哪里撒尿就在哪里撒,多自在啊。老甘眼睛睁得老大,这就是你没见过世面,不懂得个好赖了。你不去就甭去,反正我来世要转个北京人。小皮愣愣地,你不是说要守着这个村子吗?咋能说了不算?老甘又笑了,小家伙你要耳朵出气?我说的不是这辈子,我说的是来世,是下辈子。 这会儿,小皮又想起了老甘说的那些话,就眼一眨一眨地问,老甘你说真有来世吗?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不过我盼着有,要不然就亏大了。 那,老甘,你下辈子想转个啥?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想转个北京人。 北京人有那么好转的吗?要是转不成北京人,你转啥? 那……那就转个开沙场的老板吧。 你……老甘你疯了? 你才疯了呢。 那,要是转成个开沙场的老板,你会拐别人的老婆吗? 老甘就卡了壳,他真的给小皮问住了,他真要转成个老板,会拐别人的老婆吗?这个他真有点拿不准。 ……















